第77章(1 / 1)
苏音恍惚了。她缓缓伸出另一只手,试图将挡在许倾尘额前的碎发拿走,但许倾尘躲开了。苏音的手愣在半空,虚握一下,然后放下了。她低声道:“老师。”两个字,像要快碎了一般。许倾尘心里一颤,她差一点就要去摸苏音的头,好好哄哄她了,但差一点就是差一点,她终究没有这么做。她冷眼看着苏音。这一眼,又刺到苏音了。苏音本是一个满身带刺的人,后来,她为了取悦许倾尘,亲手将身上的刺拔掉。这些刺,是她的保护伞啊。可现在,全都没有了。该后悔了吧。不。苏音不悔。苏音很犟,别人撞南墙撞一遍感觉疼就回头了,她偏不,她要撞千遍万遍,撞到头破血流,不撞到心不死绝不罢休。苏音这颗心,活了又死,死了又活。她想要鲜活地活着,所以她可以卑微示好,她紧握住许倾尘的手,满脸赔笑道:“老师,是我不好,你消消气好不好?”明明她什么都没做,明明她连许倾尘为什么这样都不知道,可她还是放下自尊去讨好。许倾尘不是铁石心肠,她动摇了,她看着她们交握的手,看着苏音的颤抖。——她只是个孩子,她才十六岁,上一辈之间的纠葛,和她无关,她是无辜的,错不该由她承担…——如果不是她的出生,妈妈也不会死,是她害死了我的妈妈…这两种声音,在许倾尘脑海里不断周旋,谁也争不过谁,许倾尘头疼得厉害,不愿再想了。而且,这是个两难的选择,无论她怎么选,都是错。许倾尘身心疲惫,她很想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,再也不去管这些事。但成年人哪有不难的,每个人身上都背负重担,除了负重前行,别无他法。沉默一阵,许倾尘将手从苏音手中抽离,她摇摇头,重重叹了一口气后,离开了。苏音只需上前一步,便能抓住许倾尘,但她没有勇气了。这种想抬手,却抬不起来,想迈步,却迈不开步的感觉。真磨人。片刻后,苏音默默往教室走。“老师,你让我回教室我就回,我很听话,你能不能不要不喜欢我。”-十一月第三个周。11月20日,是许倾尘的生日,学生们不知从哪打听到的。这天,她的办公桌上摆满了礼物,有鲜花,有礼盒。这些礼物,大多没有署名,许倾尘想退又不知退给谁,她只好嘱咐学生们,以后不许再送她礼物了。这会儿,许倾尘坐在办公桌前,看着这些礼物,她却没感觉有多快乐。确切来说,她很久没快乐过了。原来,人真的可以失去感受快乐的能力。这些天,许倾尘不再像前阵子那样针对苏音了,不仅如此,她甚至在看见苏音时,会绕路走。她开始逃避了。不看,不想。
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去关注苏音。她看苏音越来越瘦,看她不停地吃药,也看她偷偷流眼泪。许倾尘知道,苏音变成这样,她是罪魁祸首,但又能怎样。她真的快要透支了。她太累了,除了逃避,她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。就在她心力交瘁时,她从一堆礼物中,拿起一个礼盒。这个礼盒是透明的,透过包装,可以看见里面摆着的一支红玫瑰。真好看。许倾尘把礼盒打开,可当她拿起玫瑰时才发现,玫瑰是断的。断玫瑰?她继续看,只见礼盒里还放着一卷胶带,最底层还有一张卡片,许倾尘打开卡片看,只有简单的祝福——老师,生日快乐。许倾尘忽然笑了。教室里。苏音趴在桌子上,她手里攥着一片玫瑰花瓣,花瓣已经枯萎,她依然死握不放。“老师,胶带可以把断玫瑰黏住,那你呢,你能不跟我和好。”-十一月最后一个周。下雪了。苏音穿得很暖和,棉袄里面是校服,校服里面…是许倾尘送她的毛衣。她站在雪地里看雪,眉头紧锁,应该是在和这场雪比谁更悲伤。这时,有人从身后拍她。“许老师找你。”瞬间,苏音眼眶红了。 失望来传话的人又说:“对了,许老师让你把今天课上发的物理卷子带上。”原来是教物理的许老师。苏音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,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她的目光落在天空上、雪花上、cao场上、落雪的树杈上,一瞬间,她想和这里告别,回到童年乡下的田野里,那里没有烦恼。这些日子,她被空虚包围,被心中失掉的某种东西折磨,被许倾尘牵动心绪。这一秒,她满眼忧伤,听着寂寞的雪落声,忽然感觉自己糟透了。那年,姥姥去世了,出殡那天,她像没事人一样,一滴眼泪都没掉,大人们都说她是个没良心的东西。那年,苏曼眉跟人跑了,邻居们说三道四,议论她说她一定是个野种,苏音不在意,也不难过,她可以一个人生活。妈妈和姥姥,是苏音的亲人。一个生离,一个死别。对于她们的离开,在暗处,苏音有偷偷痛苦过,但都是尚可忍受的痛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