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一枕槐安(1 / 2)

文疏林犹记初见她时,她身着一袭大红色盘金绣华服,展翅翱翔的鸾鸟纹样从曳地裙摆直至衣身,华贵大气,熠熠生辉。乌黑的云鬓戴着赤金步摇冠,美轮美奂,耀眼夺目,在她的映衬下仿若周围的一切变得黯淡无光。

那时他寒窗苦读十余载,殿试以一甲第三名进士及第,考中探花,扬眉吐气。

殿试放榜后,礼部举办琼林宴来为进士们庆祝,她在侍女的环绕下,款款步入琼林苑,端庄优雅,雍容华贵,明艳不可方物,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
文疏林也不例外,不过相比他人的恭谨露怯,他格外从容,得天独厚的好皮相衬得他更为出众,如春和景明般美好,令人赏心悦目。

薛棠不禁驻足看去,目光交织的一瞬间,她恍然怔住了。

对于她的失神,文疏林没有感到意外,许多女子都曾被他俊逸的风姿所折服,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对他芳心暗许,烟花巷陌的花魁头牌邀他做入幕之宾,掷果盈车之事,常有发生。

他本就春风得意,志骄气盈,公主这一顾,让他的心境更为疏朗开阔。他坦荡地迎上她的目光,并回应了一个温情款款的笑容。

恰逢琴师拨弦转调,暧昧的气氛被灵动悠扬的琴声烘托得恰到好处。

正当他暗叹俘获公主的心竟是这般轻而易举时,薛棠的转变出乎他意料——她蹙了蹙眉头,神情变得漠然,下颌扬起,目光透着高高在上的疏离冰冷。

反感之意,显而易见。

她傲然离去,文疏林的笑容滞住了,周遭那些奉承他的话变得模糊不清,只觉得耳鸣发胀,脸颊滚烫。这样的窘迫,似曾相识,过去不堪的画面浮现眼前——那是他最落魄的时候,穷困潦倒,捉襟见肘,他想用自己的墨迹来换饱腹的馒头粥菜,没想到遭店家百般嫌弃,说他的破字烂画连烧火的柴禾都比不上。

吃了瘪,他的心情大跌谷底,意兴阑珊,却还要强颜欢笑地和众人推杯换盏,他心里郁堵,五味杂陈,一个恍惚,竟碰翻了桌上的酒壶,洒出来的酒水湿了他一身,十分狼狈。

他更加郁烦了,随意换了身青衫,直至宴会结束,仍是心情低落。就在他欲要离宫之际,忽地被人叫住。

“文公子。”

他转头看去,顿感讶异,唤他之人竟是公主的贴身侍女。

符采深意道:“公主有请。”

回想起薛棠不悦的神情,文疏林仍感惶窘,对于莫名其妙的邀请,他一头雾水,正要开口询问时,符采已经迈步前行了。他只得茫然地跟着走,小心翼翼地绕开巡卫,穿过晦暗的幽径,来到玉露池。

只见薛棠寸缕未着,正闲适地沐浴在泉水中等他。

他不禁想到了那句诗:

溯洄从之,道阻且长。溯游从之,宛在水中央。

在这里,他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情爱,尝到了鱼水之欢的快乐。

一切自然而然,径行直遂。

在她的帮助下,他深谙皇帝喜好,提前知晓朝中形势变化,并顺利成为宰相谢雍的学生。

同时,他也明白了公主态度大变的原因——冯鉴青,那个她念念不忘的心上人。

两人年龄相仿,身形背影近乎一模一样,若穿着相似的衣衫,很容易被人认错。不过两人只是外形相像,气质却截然不同。

世人皆说冯鉴青似雨中青莲,亭亭净植,清雅绝尘,生来宽仁谦善的性子,赋予他慈悲圣洁的神性,更添和净秀美;而文疏林似月下白鹤,孤光自照,骄矜倨傲,恰逢少年得志,意气风发,落拓不羁,优越的皮相与含情的眉眼相辅相成,尽显风流韵致,潇洒疏狂。

两人各具风姿,不分高下。不过,相较于无权无势,寒门出身的文疏林,世家大族出身的冯鉴青更有名望。

出身始终是他的一个心结,这是无法改变的。他本就低冯鉴青一等,又被当成他的替身,心有不甘,忿忿不平。尤其是当他得知冯鉴青拒绝了公主的爱意,心中更是愤懑,如果换作是他,他绝不会为了仕途而抛弃心上人,甚至会带她私奔……

大不韪的念头一冒出来,他诧异不已,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,这样的想法并非出自道德礼义,而是源于一种无法言喻的怜悯。

他极力去克制这份“怜悯”,可越是压抑,便越是强烈。

他沮丧极了,不甘心与她只是床笫之欢并非权欲熏心,图谋更多私利,而是……

他动心了。

当他意识到这份情感时,已是覆水难收。

文疏林常常疑惑,她真的喜欢冯鉴青吗?若心有所属,怎会与其他男子私相授受,翻云覆雨,甚至享受其中?

他只能借此来慰籍:或许她是喜欢自己的,只是尚未觉察,总有一天,她会意识到的。

可靠近烈火,怎会感受不到温暖?爱与不爱,太明显了。

他看不透她。

正如现在她在帘后,缃黄色的罗帐映着朦胧的侧影,长发披垂,下颌微扬,修长的颈勾勒出优美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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