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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日他离开南华宗,全身只剩一枚随身携带的玉佩,顶着凛冽风雪行了一日。镇上一户人家记得他从前帮忙除过妖,见他发上覆了厚厚一层雪,浑身血污几欲昏厥,好心接进屋子,请了大夫看诊。

他的手腕筋脉被重新接起,纱布包裹严严实实,但总归是被纯钧剑截断的经脉,能勉强取物做事,却再也无法提起任何一把剑了。

沈知晗早已辟谷,帮着那户人家做些农户以表谢意,待到了来年春,彻底告别南华山,一路西行,关山迢递,最终留在了顺安镇。

顺安镇旁的四明山盛产药草,好在从前在南华宗时学了些简陋医术,勉强能靠着营生。他最艰苦时也没有当掉那块玉佩,好像带着它便能记得南华宗的日日夜夜,记得来不及瞧上最后一眼的随明长老与周清弦,若说他还留念什么,偌大南华宗,不过此二人而已。

顺安镇每年的春天要来得比南华山早些,气候也更温暖些,他很喜欢顺安镇淳朴民风。镇民们对他这位会一点点术法的大夫礼貌相待,孩童叫他沈先生,时常有孩子给他送上自家做的糕点吃食,有对修炼好奇之人问道:

“沈先生,您为什么不继续修炼,反倒来当了个大夫呢。”

沈知晗正坐在院内的石凳上捣碎草药,石臼被石杵砸得嗵嗵闷响,雪白的颈子垂着,手上动作不停,笑道:“我修炼得不好,被赶出门啦。”

“沈先生骗人。”孩童嬉笑道:“您年纪轻轻便是金丹,我父母说您可厉害了,莫说寻常人,便是小有天赋者到金丹,都得三、四十岁呢!”

沈知晗将石臼放在一旁,认真道:“他们以后继续修炼到更高境界,可我到了三四十岁也只会是金丹,哪能比得上呢?”

孩童歪起脑袋,含着手指不解,“为什么呀?”

沈知晗没有再说话,捏了捏小童脸蛋。

修炼者寿元与境界挂钩,沈知晗金丹修为,虽比常人多出了近百寿元,却像是个被悬挂半空的木桶。木桶底下戳出一个洞,桶里的水一滴一滴向下流逝,没有人为他添上新的水,也没有人替他换一个新的桶,等水流干净了,木桶也就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了。

他想,在顺安镇安度余生,也许是自己最好的结局了。

沈知晗把玩着玉佩,夜阑人静时偶尔会想起周清弦,想他过得如何,修炼是否顺利——那玉佩上还存留着周清弦附着的一丝灵力,小时的玩笑话最终没当真,术法只练了一重,也忘记了要时刻寻到他的约定。不禁叹道,若是周清弦真将那术法学了个十重,隔着千百里,许是能觉察到自己的。

随后他又愣道:觉察了又怎样呢?周清弦知道自己对他抱着那些不堪想法,定然是对自己厌恶至极,与其说是寻他,倒不如是提着画影将自己刺上几刀来得痛快。

他将玉佩封进了匣子里。

沈知晗从没想过,与周清弦的再次相见会是这般境地。

周清弦仗着修为高出祁越一头,从他身上夺走玉佩,随手施下禁制,祁越便无法再行进一步。

“我再问一遍,谁给你的?”周清弦冷冷问道。

祁越咬牙喘息,呸地朝他吐唾沫,“关你屁事。”

“我说过了。”周清弦凤眼半眯,锐利视线紧盯不放,“此物乃南华宗叛宗之人物品,若你不肯交代来源,我自然可认为你与他是一伙人。论你天赋再高,我南华宗也不会将你收作弟子。”

蓝衫人似乎也没见过这般场面,祁越是实打实的本届内门第一,周清弦却是宗主之子。他虽欣赏祁越,但也略有耳闻当年之事,只得回到场中央,向祁越道:“你将玉佩来历讲出,我们自有辨别,也定然不会污蔑你。”

祁越身体被制,却明显已经气势不足,他此行便是为了入南华宗内门,若是错过,便再无机会。周遭嘈杂声此起彼伏,似乎都在因二人对峙而议论纷纷,传到祁越耳边时,已然不剩什么好话了。

台下人巴不得他被取消资格,祁越额边落下汗滴,手上握紧拳头。

沈知晗看出他的慌乱,知道他对进入南华宗的渴求,哀哀叹息一声,摘下幂蓠,走上论剑台,挡在祁越身前。

“玉佩是我给他的。”沈知晗抬头与周清弦对视,目光交汇,眼如点漆,“我与他不过萍水相逢,前几日在路上遇见,我被盗取行囊,便将玉佩变卖给他,换得一些银钱。”

周清弦见到沈知晗的第一眼便再未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,二人多年未见,年少时的情感早已不复存在,心中五味杂陈,一时不知如何应对。周清弦忽而问祁越:“是这样吗?”

祁越胸膛起伏,从沈知晗现身起便暗暗运气,想要突破身前禁制。

“不用试了。”他道:“你挣脱不开,倒不如老实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
“南华宗惜才,你若是亲口承认事实如他所说,那我便信了你,这内门第一自然也是你的。”

蓝衫人也道:“祁越,少宗主都发话了,你不用担心什么,将事情讲明便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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